或肆

1.
灰原哀没想到当她回忆起她的高中生活时，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她。
其实她和灰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灰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会如此固执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是个固执的人，灰原突然这样想到。她总是固执地喧闹着，固执地在人群里发着光。
她并不漂亮，长相不如灰原小巧精致，但正因如此，她的五官有着向日葵一般的清新自然。她的性格恰似她的长相，在灰原的印象里，她总是笑得像是只向日葵，明媚，却远远算不上刺眼。
可能每个这个年纪的女生都有些并不显眼，也不便于和闺蜜哥们儿提起的心思，而这样的心思里，常常会有一个不算好友，也不算敌人的同性的存在，似乎在仰望她，似乎在模仿她，却又往往不屑于让自己的行为露出一点点歆羨的痕迹。
也许她之于灰原，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但是要说灰原模仿她，灰原是不会承认的。灰原出生在破碎的家庭，父母早亡，她被姐姐拉扯带大，早已经学会看人脸色，沉默寡言，很多事看在眼里却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心里。所以灰原早已经丧失了她那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有什么话一定不吐不快的能力，就连东施效颦的模仿，灰原也做不到。更何况灰原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所以高中三年，她只是偷偷关注她的身影与颦笑，却固执地，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将自己变成与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唯恐落人口实。
时间波澜不惊地度过着，长到就连灰原也不知道她关注她的初心是什么，她是否真的羡慕她那样纯粹张扬的生活。
2.
丈夫冲矢昴从背后温柔地环过灰原的腰肢，她坠入他温暖的气息里。
在想什么？
想……一个人。
灰原恶趣味地笑着，给出一个男人容易吃醋的暧昧答案，只是聪明的冲矢昴并不入套，轻松地笑笑，紧了紧手臂，任由怀中的茶发女人露出没有得逞的挫败表情。
她虽然颇有些冷淡，但不缺乏幽默感，她也曾经将一个少年逗得露出或开怀或无奈的笑容。向来不合群的她收获了他这样难得的朋友大概是她少有的幸运。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脾气好——虽然他在其他人眼里智商的出众已经远远盖过性格上的魅力，可在灰原这里，脾气好才是他最大的动人之处。如果不是好性子，他不会纵容着脾气古怪的她，不会在被她言语噎住后还若无其事地又晃悠过来，大概就是有这些分享给闺蜜也不会被理解的种种，灰原总觉得自己爱上了他。
所以注意她便多了一条名正言顺的理由，毕竟她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只要提起大家都会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的内定女朋友。
正所谓女朋友和红颜不能同屏出现，灰原和她不同班，相识的机会很少，他也没有非要牵线的必要。所以哪怕这时灰原没来由地想到她，也无法掩盖灰原的眼神追随了她三年，而她可能根本不认识灰原的事实。
这样也好。自高一起灰原就是这么想的，大概是性格里的悲观自卑成分使然，灰原一直有意识地避免和她碰面。她参加社联，灰原果断加入学生会；她是英语课代表，灰原就很少帮英语老师数卷子；如若她迎面走来，灰原就目不斜视，连一个挥手问好的机会都不敢给予。
她的性格开朗大方，也正是这样的开朗大方让灰原想缩进寄居蟹的壳里。灰原有时也搞不懂自己自卑个啥劲儿，五官精致，可以走冷艳范儿，扮起可爱来也让人无招架之力，成绩优异，口语是标准的英式发音，让一群操着土里土气的英语发音的同学叹为观止，化学生物样样精通，若说她没有文学素养，缺少诗情画意，她又能将莎士比亚的书讲得头头是道，唯一可称得上缺点的便是不会与人相处，缺少高中生应该有的平易近人，但在中二病流行的同学眼里，灰原女王是不屑和凡人为伍。
但灰原自己知道，拒人千里是不知道怎样坦然接受他人的关心，寡言少语是因为没有说错话也没什么所谓的底气，光鲜外表下一颗自卑避世的心，在阳光的她面前，注定布满阴影。以至于灰原连她鲁莽毛躁这样的缺点都隐隐羡慕，却将自己的冷静归为阴沉。
3.
灰原是早熟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事她不愿意去做，怨恨诅咒，以泪洗面更是和自尊心强的她不是一个画风。她索性不去抱怨，不去妒忌，不去抱怨她生在一个普通温暖的家庭，不去妒忌她独享他宠爱的眼神，所以这么多年，灰原从未搞清楚自己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她想起不久前的偶遇。
灰原！
他惊喜地叫出她的名字，彼时她正坐在咖啡馆里，百无聊赖，在异性看来却是风情万种地把玩着自己的茶色发尾。
她回过头，看见阔别数载的他，同样惊喜，玫瑰色的唇微微翘起，像是在缅怀那些和他参加推理俱乐部的日子，那些拌嘴吵闹的日子。翘起的唇即使在看见他身边那位长发及腰的女孩时也没有半分僵硬，反而笑的更意味深长。
女朋友？
面对老友有些奚落的调侃，他和高中一样露出无奈的笑容，长发及腰的她也幸福地红了脸，但已经没有高中面对那些你懂我懂的暧昧笑容时那样羞涩和尴尬，更多的是甜蜜。
嗯，你也应该知道啊…我们班的兰，毛利兰。
他一边说着一边搂了搂她的腰，灰原坦然地笑着说声祝福。之后是你来我往的闲聊，灰原懒得做电灯泡，率先告辞。
灰原以前总觉得她像是向日葵，开放的恣肆而不管不顾，高中时代总是有些鲁莽与毛躁，可现在她优雅得体了许多，只是那种生在宠爱温暖中的底气依然没有变。
走在回家的路上，灰原随意地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大衣，露出笑容，她果然不记得她的，但是并没有关系。过了这么久，灰原早就不像高中时期，逃避与她的接触，她只是从容自信地微笑，用对新认识不久的朋友那样礼貌的语气与她寒暄，谁也不知道，她偷偷或羡慕，或嫉妒，或怎样也好，总之 偷偷关注了她整整三年。
就像谁也不知道，高中的灰原，自卑又别扭，活在家庭不幸的阴影里固执地不肯走出来。同事们总说灰原是个很智慧的女人，双商高，轻松地应付着人际关系，对泛泛之交疏离却得体，懂得关心珍惜身边的朋友，从来不曲意逢迎，也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早已不是高中同学们眼中不可一世的灰原女王了，只是她的眉眼间时不时的冷冽凛然还是可以吓得冲矢昴哆嗦着提出跪键盘，她早已不是他嘴里那个伶牙俐齿让人发怵的不可爱女孩了，只是论口才她还是可以让他举手投降。
灰原也早不会偷偷关注谁了，除了她新晋喜欢的球星比护——为了他，冲矢昴也着实吃醋了几天，当然还有如果有穿搭时尚的女郎走过，灰原还是会悄悄盯住看一会儿，并且毒舌地给出评价。
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悲观情绪，灰原曾一度逃避要孩子这个话题，但最后还是被逼无奈地伏在丈夫膝头将自己的顾虑，将自己灰色的童年和盘托出，然后收获了一个真正的，迟来的，抚慰的吻。
会突然想起她，想起自己沉默得像是蛰伏在深海里的鲨鱼的高中三年，大概怨女儿。刚上小学的小姑娘晚饭后跑来拉着灰原抱怨，说转来的班花是单亲家庭，如何如何惹人怜惜，原本喜欢自己的男孩子魂儿都被勾走了。
灰原本想像寓言故事中总结陈词的老爷爷那样，深刻而缓慢地说，每个女孩子都有每个女孩子的美，真正爱你的人会永远爱你，爱最真实的你。但她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
就像现在，她在冲矢昴怀里，继续着刚刚想一个人的话题。她的笑容依旧神秘，像是黑夜里走在瓦楞上的波斯猫。
在想……
在想一个很傻，很傻的人。
Fin.
Free Talk
其实这篇文包含了我很多情绪。
对高中时代的告别，比起高考前的口号，家长口中的早恋，我选择了写出高中时代，女孩子的一些不会被说出口的细小心思
然后就是将哀置于这样平凡的背景下，有些悲观的性格没有变，但有了普通女孩子的共性，总在羡慕身边看起来比自己更受欢迎的女生，总认为有人的生活比自己的更美好
最后是那个活在暗处的姑娘的转变，可能青山笔下的她变得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也有质疑，但我仍然希望她，这个我喜欢了很久的她，变得更美好
就像文中我所写到的，追星，时尚，听女儿讲学校的事，很琐碎的事，看起来不像那个科学家会做的，却很温暖，并且带着灰原哀的独特，比如毒舌地吐槽，比如跪键盘（？）
所以结尾那个很傻，很傻的人并不是兰，而是曾经的哀，那个不愿意接受温暖的哀
（是兰的话百合倾向未免太重了些）
（还有哀的CP其实在这篇文里不是很重要）
（只是我虽然吃all哀但还是悄悄咪咪站个秀哀呀！）
（所以就安排冲矢昴出场…）